BBC 卧底调查：德国城市走私者贩卖“死亡陷阱”海峡船只

杰西卡·帕克

柏林通讯员，埃森报道

据说，整个“套餐”的费用为 15,000 欧元（12,500 英镑）。我们会得到一艘充气小艇，配有舷外马达和 60 件救生衣，以便横渡英吉利海峡。

这是两名小船走私犯在埃森向一名 BBC 卧底记者开出的“好价钱”。埃森是德国西部的一个城市，许多移民居住或途经该城市。

英国广播公司历时五个月的调查揭露了德国与英吉利海峡致命人口走私贸易之间存在的重大关联。

在英国新政府承诺“打击跨国犯罪团伙”之际，德国已成为英吉利海峡渡海船只和发动机的中心储存地——英国国家犯罪局向 BBC 证实了这一点。

在秘密拍摄期间，走私者向我们透露，他们将船只存放在多个秘密仓库中——他们与德国警方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联合国的数据显示，今年是移民穿越英吉利海峡最致命的一年，迄今为止，已有超过 28,000 人乘坐拥挤不堪、危险重重的船只跨越英吉利海峡。

__

我们的卧底记者正在埃森市中央火车站外等候。

他佩戴着秘密相机，假扮为一名中东移民，渴望与家人和朋友一起穿越英吉利海峡前往英国。

为了他的安全，他必须保持匿名，但我们将称他为 Hamza。

他走近一名男子。哈姆扎通过移民社区内的联系人获得了该男子的电话号码，几个月来一直通过 WhatsApp 电话与该男子保持联系 - 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这个人的名字 — — 或者至少是他给我们的名字 — — 是阿布·萨哈尔。

自从哈姆扎联系他以来，他们就一直在讨论萨哈尔如何帮助提供一艘小艇前往英格兰南部海岸。

哈姆扎告诉他，在加莱地区与走私团伙的不愉快经历迫使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尝试独自过境——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举动。

萨哈尔已经发送了一段充气橡皮艇的视频，他表示，该橡皮艇是“新的”，可供使用，并存放在埃森地区的一个仓库中。

他将继续提供更多的镜头，包括其他类似的船只以及启动的舷外发动机。

我们的卧底记者收到了待售船只类型的视频

哈姆扎表示，他想亲自检查所提供物品的质量，这就是他坚持进行面对面会面的原因。

一支 BBC 团队就在附近，监视着 Hamza 的行动，以防出现任何问题，或者我们需要迅速将他救出。

当两人穿过埃森市中心时，萨哈尔说，去仓库看船太“危险”，尽管他说距离仓库不到 15 分钟车程。

当哈姆扎问到为什么这些船只被停泊在德国的这个地方时，萨哈尔谈到了“安全”和“后勤”。

埃森距离加莱地区只有四到五个小时的车程——距离足够近，可以让船只快速抵达，但又不会太靠近法国北部监控更严密的海滩。

虽然警方确实会进行突袭，包括根据欧洲逮捕令，但如果人口走私到欧盟以外的第三国，那么在德国协助人口走私在技术上并不违法，而脱欧后英国就属于欧盟以外的第三国。

柏林内政部辩称，由于德国和英国不是地理上的邻国，因此实际上“不存在直接走私”——但英国内政部消息人士向 BBC 表示，人们对德国的法律框架“感到失望”。

萨哈尔带哈姆扎去了一家咖啡馆，他们在那里点了咖啡和香烟，不过他们换了桌子，因为旁边有讲阿拉伯语的人，而萨哈尔不想被人听到。

35 分钟后，萨哈尔从椅子上站起来，告诉哈姆扎：“小声点，他来了。”

这位男子被介绍为“al-Khal”，意思是“叔叔”，这是阿拉伯语中的尊称

一位头戴棒球帽、衣着考究的男子走了过来。他被称为“al-Khal”，意思是“叔叔”——这个阿拉伯语短语暗示着某人非常受人尊敬。

卡尔还带着另一名男子，这名男子基本保持沉默，但看起来像是卡尔的保镖。

他们握了几次手，然后卡尔用德语和女服务员交谈，随后又切换回他的母语阿拉伯语。

哈姆扎被要求交出他的手机，手机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保镖坐在哈姆扎旁边，在接下来的 22 分钟里，他大部分时间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会议期间，由于德国法律严格，BBC只能录制视频，而不能录制音频。

因此，我们对此的报道部分基于我们的卧底记者的直接回忆——这是德国调查报道中既定的方法。

它由 Hamza 和走私者之间的消息、通话记录和语音记录备份。

“别大声说话，”卡尔说道，并指示哈姆扎解释他是谁以及他想要什么。

哈姆扎重复了他的掩饰故事，显然令人信服。

他还表示，由于德国法律存在灰色地带，他们现在讨论的购买船只实际上可能并不违法。

但卡尔驳斥了这一建议。

“谁告诉你的？”他问道。“这不合法。”

即使德国在船舶走私方面存在法律漏洞，但这些人似乎知道他们参与了更广泛的犯罪网络。

喝咖啡时，卡尔有时会戳哈姆扎的胸口，因为走私者透露他们在埃森地区有大约 10 个仓库。

言下之意是，万一警察突袭，他们就会采取一种瓜分财物的方式——“几天前”就发生过警察突袭事件。

据说，有时他们会得到警察到来的消息并给他们“诱饵” - 这意味着没收物资，但似乎不足以严重扰乱行动。

加雷思·富勒/PA Wire

疑似移民横渡英吉利海峡时使用的小船和舷外马达，处于不同程度的失修状态

走私者声称他们能够在“三、四个小时”内将设备运到加莱，这表明他们有足够的勇气使用高速公路，而不是小路。

埃森的地理位置意味着，如果良好的天气预报导致过境尝试和需求激增，船只可以在早上或下午交付。

根据全球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倡议的研究，船只通常通过货车或汽车从德国、比利时或荷兰运输到法国海岸，其中德国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中转站”。

他们发现，大多数船舶都是在中国制造，然后通过集装箱运往土耳其，再运往欧洲。

报告作者之一特斯黛拉·雷塔诺表示，德国作为枢纽的作用不断增强，原因有很多，其中包括法国严格的“反走私控制”，这导致越来越多有组织的犯罪团伙在更长的距离内开展活动。

她还认为，德国当局较少关注英吉利海峡穿越问题，因为“这不是他们的边境问题”。

会谈期间，阿布·萨哈尔和阿尔·哈勒讨论了资金和后勤问题

回到咖啡馆，卡尔显然对哈姆扎的合法性感到满意，并开始谈钱。

他希望哈姆扎接受“一揽子”交易，费用为 15,000 欧元（12,500 英镑）。

这需要在加莱附近收回船只、发动机、燃料、泵和 60 件救生衣——比哈姆扎所说的他需要的还多，但这是总体提议，而且更有可能向直接组织法国过境的走私犯提出。

全球倡议表示，如果假设成年人单程旅行（船上有数十人）的费用约为 2,000 欧元（1,660 英镑），那么这些走私者的利润可能会“惊人”。

如果现在达成协议，卡尔声称他最早可以在明天就将船驶到距离法国海岸线仅 200 米（655 英尺）的地方。

卡尔和萨哈尔还提到了一个“新的过境点”，暗示他们找到了一个不太受法国当局监视的地方，不过他们没有透露其具体位置。

还有第二种更便宜的选择，这也是 Hamza 一直在推销的。

只需花费约 8,000 欧元（6,670 英镑），哈姆扎就可以亲自到埃森的一个仓库领取这艘船，然后独自将其驾驶到法国北部。

走私者告诉他，如果你被抓住，我们可不负责任。

谈话内容是，一旦哈姆扎决定了要做什么，他将如何向该团伙付款。

卡尔希望以现金在土耳其支付，因为“所有东西”都来自那里。

他建议，这笔钱可以通过哈瓦拉系统存入，这是一种避免正规银行业务、而是依靠代理网络跨境运送现金的支付方式。

随后，Hamza 收到了一个 WhatsApp 账户名。

咖啡馆会议结束后，萨哈尔还用阿拉伯语发送了其他信息和语音便条，其中包括描述舷外发动机的品牌。他说，他“喜欢”水星的，尽管“如果有雅马哈，我更喜欢雅马哈”。

他谈到了他们如何“运送和埋葬”这些装备，这意味着可以将其藏在过境点附近的地下，而布洛涅是更好的选择，因为“加莱很难”。

这似乎是一种销售压力策略，哈姆扎还被告知走私者的库存“有限”，但买家很多。

卡尔在交流时更加谨慎，但在萨哈尔转发的一条语音消息中，他表达了与哈姆扎见面后的不安，他说：“你的朋友，他看起来不太好。”

尽管如此，他还是指示萨哈尔让哈姆扎决定是否要买船：“在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内问他。”

最后，哈姆扎告诉他们他不能再继续这笔交易了。

英国广播公司没有向这些人支付任何费用，我们也无法确切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

我们向全国独立救生艇协会主席尼尔·道尔顿展示了我们收到的有关这些船只的录像，他说他不会乘坐这样的船只进入“鸭塘”。

他将其比作“死亡陷阱”，并表示由于设计看起来“极其脆弱”，将这些船挤满数十人穿越英吉利海峡是“极其危险的”。

与此同时，外交官们坚称，德国和英国在打击黑帮方面的合作已经改善。

德国与其他国家联手实施了逮捕和仓库突袭，而所谓的“附带犯罪”，如暴力或洗钱，可以在德国境内被起诉。

2 月，德国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突袭行动，缴获了船只、发动机、救生衣和儿童漂浮装置，逮捕了 19 人，但这些都是根据比利时和法国的司法命令进行的。继 2022 年的类似行动之后，法国正在进行另一场审判。

海峡小艇有多危险？

法国海岸到处都是渡海失败留下的残骸

英国内政部发言人告诉 BBC，英国政府正在“迅速加强”与包括德国在内的国家的合作，“打击犯罪走私团伙”，但“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法国当局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

法国北部检察官帕斯卡尔·马孔维尔本月早些时候告诉英国广播公司：“向德国人证明这些船只与我国海岸的犯罪行为有关很重要，这样他们才有能力进行干预。”

柏林内政部向BBC表示，双边合作“非常好”，德国当局可以根据英国的要求采取行动。

一位发言人补充说，虽然协助从德国走私到英国并不违法，但协助走私到穿越英吉利海峡的比利时或法国是会受到惩罚的。

唐宁街表示，BBC 的调查凸显了“我们想要努力解决的那种活动”。

当被问及德国是否应该采取更多措施阻止充气橡皮艇走私过境时，基尔·斯塔默的官方发言人说：“我们必须继续加强执法力度，这也适用于其他国家。

“我们需要跟上他们的活动规模，这是我们将与德国和其他国家密切合作的事情。”

在法国东北部的海岸边，你可以发现渡海失败的船只留下的残骸。根据法国国家犯罪局的数据，这些船只正变得“越来越危险，不适合航海”。

这些海滩上的瘪气的橡皮艇和被遗弃的救生衣可能看起来一文不值，但有人却为他们所希望的通往更好生活的道路付出了巨额代价。

这是一场充满痛苦、绝望，在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造成死亡的交易，但这种交易却在欧洲深处不断发展和繁荣。